第四章 四笑于掌
砰然一声大震,毒来无恙踉踉跄跄直退出了七八步远,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物由心面色如土:“再好的机关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你逐一击破后安然走出了墓门……”言罢又小心翼翼地充满期望地问道:“我那些宝贝没有被破坏吧?”
几人看去,物由心的宝贝无非是一些形状有趣的小玩意,怪石异草等等不一而足,都不禁微笑。物由心却献宝一样给大家介绍起来。
物由心大怒:“有本事就把我抓起来拷问,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杨霜儿最是乖巧,当下摇着物由心的手道:“老爷爷你就把这个蠓舌送给杜伯伯吧!”
那牢狱王黑山不置一词,竟是默认了这种解决方式,机关王白石却再度一笑:“愿赌服输,物老这般以一己之命捍卫英雄冢的豪气固然可嘉,但英雄这二字前恐怕还应该加上二字,唤作‘失信英雄’才对……”
他却不知道,只怕天下所有的老人家中最无信誉可言的就是眼前这个物由心了!
原来这点睛阁、翩跹楼、温柔乡、英雄冢乃是江湖上最为隐秘的四大家族,特立独行,每一门都是有惊天动地的武学。但四大家族门规极严,弟子行走江湖禁令极多,忌用本门武学,是以几百年来少现神踪,虽偶也会与各大帮派暗有争斗,但却是声名不著,寻常江湖中人是绝不知道的。
杜四眼前一亮,从物由心那堆宝贝中拿起一物,那是一截五尺余长的东西,色泽淡青,却又隐有亮光乍隐乍现。
物由心眼见对方对本门事如此熟悉,料想问自己的必是其它什么事,当下点头道:“就算我输了一次好了,有什么事就快问吧!”
其中毒来无恙与赵星霜更是江湖上人称四大暗器圣手之二,在暗器上的修为仅次于暗器王林青,尚在另一暗器名家黄山千手门“点点繁星”葛双双之上。
毒来无恙久经沙场,虽是事变突然避无可避,却也及时运功抬掌,与那人硬对硬地拼了一记!
众人听他娓娓道来,全都呆了,就是杜四见闻广博也是从未听说这阁楼乡冢的名字。
左首那人面黑如墨,身形高大,看不出有多大年龄,只是眼露凶光,一脸狡狠,一看便不象是中原人氏。也不见他说话,只是望着物由心冷笑。
毒来无恙好整以暇,踏上几步:“几位兄弟守住周围,许漠洋身为将军亲点重犯,决不能让他走了。我来领教一下兵甲传人的绝学。”
许漠洋眼见此舌已足有五尺余长,心下骇然,真不知道那条蟒要大到什么地步。
物由心大叫:“这怎么成,那我岂不是犯人了?”
机关王淡然一笑:“物老既然准备好让我问,可已是承认输了吗?”
杜四胸口起伏不止,似是激动不已:“此物严格地说非是蛇蟒类,乃属于几乎已绝迹的一种上古生物,名为蠓,只长于天山,因其常常守护天山上的雪莲而得名莲花蠓,虽是无毒,却是性极凶残,见有人畜接近便主动攻击。”
千难刚才在幽冥谷中被这物由心玩个半死,此时见到物由心盘坐在地运功疗毒,心头怒火上涌,持杖上前,恨不能一杖击碎物由心的脑袋。此人含毗必报,看到对方已全然落在下风,早已按捺不住,抢在毒来无恙之前出手。
机关王对几人长揖一躬:“诸位若无异意,便这么定了,白石先行谢过!”此人处上风而不骄,落下风而不乱,气度的确令人心折。
那千难头陀却是含忿出手,只一个呼吸间禅杖已到了杜四的头顶,杜四小刀轻扬,迎上禅杖,虽是短兵刃使力绝抵不上对方的重长兵器,却是半步不退。
虽然来人一掌击退毒来无恙,但在场诸人要么是一方宗师,要么是家学渊源,均是武学高手,眼力高明。俱看得出来人并非是武功比毒来无恙高出甚多,只是借了从空而降的威势,把从几十丈高处冲落下来的力量全都让毒来无恙接了去,这才有如此惊人的一击。
许漠洋听杜四的口气,隐有所觉,当下问道:“什么是舌灿莲花?可是炼宝甲的神物吗?”
杜四神情莫名地激动,问物由心道:“那蟒头可是状若四角,隐有三只眼,蟒身有若人腿粗细,全身泛有暗金色的光。不知这条蟒长得有多大?”
许漠洋行事老成,看到机关王与那一言不发不怒自威的牢狱王似乎与自己无关,那最好是能以言语缓冲彼此的敌意。刚刚才听到杜四说起八方名动的威名,想来手下自然不弱,能不动手自是最好。眼望杜四,二人相互缓缓点头,以目示意,知道均作此想。
毒来无恙眼力何等高明,早看出四人中最难惹的就是那三千白发的物由心。他心智阴沉,见物由心中招后还先用言语稳住对方,直到毒发后方始现出狠辣面目,许漠洋虽然与他交过手,却如何能想得到毒来无恙如此出神入化的下毒手法。
机关王的武功尚不得知,但此人于几句笑谈间便牢牢占得上风,果然名不虚传。
许漠洋听物由心这么一说,抬目四望,果然见大石凌而不乱,迫得众人绕来绕去,几乎头也绕昏了。他一生纵横塞外,亦得逢不少奇遇,然而比起这一天的奇见妙闻来说,俱不足道了。
毒来无恙以毒成名,无形伤人;公子之盾君东临胜在谋略,计定而动(君东临的故事可参见将军系列之《破浪锥》);无双城城主杨云清的补天绣地针法胜在小巧机敏,认穴精准;落花宫宫主赵星霜的飞叶流花雨胜在暗器百变,防不胜防。
机关王微笑道:“也不尽然。只要老人家保证如实作答,我们亦不会太过为难你。”
“机关王你且看这是什么?”待得杨霜儿笑意稍减,从怀里掏出了那天女散花,这一次轮到机关王与牢狱王大吃一惊了。
物由心看着杜四哈哈大笑:“刚才要不是你们仗义执言,我早被那个机关王逼得走投无路了。我与你这老儿也是有缘,二个条件一个是让这小姑娘认我做爷爷,另一个条件就是让我跟大哥一起走一趟,在这山谷呆得久了,闷出了一身病。”他自己一头白发,却总是以为自己年轻,竟然对着看起来比自己小十余岁的杜四口称大哥,惹得诸人暗暗失笑。
物由心奇道:“你有何冒犯?”
原来刚才物由心虽以白发拂开那一镖,却已沾上镖上之毒,此毒无色无味,此时方才蓦然发作,以物由心的精纯内力,猝不及防下被毒力沿发根直攻入脑中,一时却也支持不住!
众人寻声抬头望去,但见云遮雾涌下,一个小黑点从高高的隔云峰顶上飘然直下,落得近了方才看出竟是一人,腾云架雾般携着一股奔腾的气势直袭向毒来无恙。
杜四仰天打个哈哈:“却不知道三位赌得是什么?我们身为局外人,倒不妨做个公平的仲裁。”
杜四身为兵甲派十六代传人,那柄小刀名为“破玄刃”,看似破旧,却是非凡,经他运功催动下,隐泛红光。
物由心大悲大喜之余,虽是有些不甘,却也知道这二人并不好惹,点头表示同意。
当下各人通了名姓,物由心来历奇特,不愿多说,杜四也不多问。
“叮”得一声,千难那充满力道的全力一击竟然被杜四的小刀轻轻巧巧地接住。
坟墓机关喀喀响过数声后,那块当做墓碑的大石缓缓朝旁移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却有二个人已然立在其间,神情俱是倨傲无比。仿佛他们不是刚刚从一座坟墓中走出来,而是踏上了金峦宝殿!
机关王每言必笑,却是句句命中物由心的要害,显是看出物由心最重师门清誉。虽是有些得理不饶人,但仔细一想其固然强词夺理,却也不得不承认其言之有理。
隔云山脉两壁犹若鬼斧神劈般笔直平滑,人所罕至,是以杜四才不得不带许漠洋杨霜儿从幽冥谷往笑望山庄去,此人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上得峰顶,更让人心惊的是这许多高手对其出现毫无所觉,虽是借了众人观察力上的盲点,想不到顶峰上会有人,却也是让诸人大出意料之外。
书生肃容道:“千难只是力竭而伤了些微的元气,而老人家却是大大的不妙了!”
牢狱王一边冷笑就要出手,机关王伸手拦住了他,转过身对杜四深深一揖:“物老刚才既已认输,现在又这般蛮不讲理,幸好有诸位大侠在场作证,如若放过物老也无不可,只是英雄冢这三个字日后已可改为无赖冢,还望各位大侠多往江湖上帮衬宣扬一下……”
许漠洋笑道:“既然机关王如此有礼,物老先不用着急,不妨听听要问得是什么问题?”
物由心更是发急:“我这脑袋老而糊涂,只怕你们要了也没多大用处吧。”他看上去一把年纪,此时却一脸恳求地望着众人,活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希望大人的原谅,惹得众人都禁不住在心里发笑。
话音未落,杨霜儿已是对着物由心盈盈下拜,口称“爷爷!”
毒来无恙在此塞外路途不熟,追失了许漠洋,在隔云山脉外围搜寻,却意外见到了杨霜儿放起的天女散花,闻讯赶来,半路上汇合了季全山齐追城与千难三人,问清情况后一并追来。而许漠洋等人为那石阵所阻,耽误了一段时间,终被毒来无恙四人追上。
杨霜儿用小指在脸上一刮:“胡说,以你的眼力还会看不清?你说你认不认得这个东西?”
物由心大喜过望,头一扬,那长长的白发打个几个圈子飞到机关王与牢狱王的面前,哈哈大笑:“来来来,乖孙女让这两个不黑不白的东西试试我自制的白发绞索。”
牢狱王大喝道:“就算现在反悔你可有什么法子阻止我们?”
烟花升起,在将晓未晓的天空中炸开,散成雾状,从中散出八道各色的火光,射向晨空,经久不败,煞是好看。惹得杨霜儿与物由心齐齐拍手大叫,待得烟花散尽,机关王与牢狱王已然不知所踪。
第一层内劲以卸为主,化开毒来无恙的掌力;第二层内劲阴柔无比,将毒来无恙掌中之毒吸得涓滴不剩;第三层内劲刚强至极,将所吸之毒尽皆倒卷回来;第四层内劲却似一股诡异的热气,循着手臂的经脉往心房疾走。枉自毒来无恙一身毒功,对方竟然早早预知了他的独门运功手法般,安然对接一掌,竟是毫发无伤。
和_图_书此人天性好玩滑稽,此刻就是要自尽竟然也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用自己的长发吊死自己。看得众人又是着急又是好笑。
要知杜四身为兵甲派传人,对各式兵器的熟悉程度天下少有。与千难刀杖相接的一刹那,手腕轻抖,破玄刃化出无数的变化,于漫天杖影中端端击中杖尖九寸处,那正是千难的禅杖最难发力的地方。
杨霜儿得理不饶人:“是不是有了天女散花就可以命令你们做一件事?”
杜四眼见机关王智计百出,诱得物由心自己认输后,于情于理似乎都是辩无可辩,虽是想帮物由心,却也没有了主见。
毒来无恙退开几步方始化去来人古怪的反噬之力,手腕略沉,几枚铁莲子与毒蒺藜已悄然落入掌心,蓄势待发,却忽觉得掌心一热,似被什么尖利之物刺了一下。
机关王晒然一笑:“老人家一开始不也不说自己来历吗?再说是你自己提议赌我不能在二日内从墓中走出来,现在又这般抵赖,岂不有损老人家的信誉?”
千难一招无功,惹起了凶性,待要再扑上前去,却被毒来无恙以手止住。
齐追城的炙雷剑半招内毁在杜四手上,也是积怨甚深,季全山在酒店内吐血而退,更是满腔恨意,此时纷纷上前,形势已是千钧一发。
物由心急道:“不行不行,我们赌得是脑袋呀!”挠挠自己脑袋上那一头长长的白发,喃喃道:“我怎么知道我竟然会输,我最多就是逗他俩开开玩笑罢了!”
机关王轻轻道:“听闻英雄冢机关消息学天下一绝,在我看来却也不过如此。现在只想请物老再给我等说一说英雄冢的识英辩雄之术。”
“哈哈哈哈……”来人高冠胡服,面若重枣,一脸虬须,先是四声长笑,直震得晨鸟惊飞,草木轻扬:“将军之毒远道而来,笑望山庄容笑风特来相迎。”
机关王轻轻一笑,举手拦住牢狱王,眼视杨霜儿,不发一语。那牢狱王似是唯机关王马首是瞻,闷吸一口气,再不开口。
杜四道:“蠓并非蟒类,而且有其与众不同的个性。虽是生性残暴,却是对主人极忠,若是主人身死必复仇后自绝食而亡,是以绝少有长得那么大的蠓现于世间,这一次真是天数啊!”
饶是机关王智慧高绝,此时也无法可想,只好乖乖答应一声“是”。
机关王淡然一笑:“老人家或许无意要我们的脑袋,可我们却真是以拼着性命的心情来参与赌局的。”
许漠洋与杨霜儿一路上听了杜四门中之事,眼见他心愿得偿,俱是替他高兴。
物由心大叫道:“不公平不公平,你又不说你是机关王,如果我早知道必然和你比试别的花样。”
许漠洋自从被巧拙看那一眼后,对天地间的各种感觉极为敏锐,此时莫名地心头忽觉有异,不及细想,呛然拨剑。
杜四与许漠洋俱是为物由心担心,偏偏又无法可施……
牢狱王嘿嘿一笑:“不是犯人,只是我的客人。”他说到客人二字时语气加重,更是让人闻之心惊。牢狱王精通拷问术,自然懂得如何用言语增加对方的压力。
物由心精擅机关,缓缓道:“这个地方的乱石排列得很有学问,暗合天上星宿,隐有阵法,我虽是久居此地,却也没有参详透。”
机关王大笑:“四大家族虽然隐秘,却如何瞒得住京师遍布四海的情报网?这些区区小事自是不屑向物老一问了。”
毒来无恙大惊低头看去,但见掌心赫然出现四道弯弯曲曲的纹路,就似四张古怪的笑脸刻在自己手掌中一般,心神一凛,忍不住喝问:“你是谁?”
几个虽是已有些料到此人大概是机关王白石,听他自承身份,却还是忍不住浑身大震。尤其是刚刚听杜四讲了八方名动的来历,此时立刻就见其人,更增威势。那面色如墨的异族人想来必是与机关王形影不离的牢狱王黑山了。
杨霜儿更是得意:“你们是不是八方名动的人?”
物由心先是一愣,惶急之下六神无主,又放声大哭起来。也亏他年纪这么大,却是说哭就哭,便是一般孩童亦有所不及。
物由心只认得后面有一个正是刚才被自己抢下天女散花的千难和尚,见其目光狠狠盯着自己,一脸怨毒,嘻嘻一笑:“不妨不妨,刚才我也误伤了这个和尚,大家扯平好了。”
物由心大概是想到当年那一幕,心有余悸:“是呀,我那正是要去采雪莲,忽然钻出那个东西,要不是我神明英武艺高人胆大……”当下又吹嘘起来。
“且慢!机关王你是不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发话的竟然是刚才不出一言的杨霜儿。
机关王心下大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请问姑娘,这个烟花是从何而来?”
物由心心中大奇,机关王不问他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却要问他识英辩雄术,实是难解。他虽是貌似天真,却也不是白痴傻瓜,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喃喃道:“我早早被赶出师门,这识英辩雄术却是无缘学到。”
机关王白石眼光望向杜四,仍是一副毫不动气谦谦有礼的样子:“这位兄台不知是什么人,我与牢狱王不过是与这个老人家打了一个赌,绝对是与明将军无关的。兄台这样说分明是挑唆皇室内乱了!”机关王虽是彬彬有礼,但言语间不卑不亢,隐含锋芒,果然不愧是八方名动中的人物。
杜四一生恩怨分明,许漠洋是巧拙托负给他,杨霜儿亦是那青衣人故友所携,物由心虽是初识,却也是甚是投缘。当下手中小刀一紧,暗暗下了决心,今天就算战死当场,也决不让对方轻易伤害许漠洋、杨霜儿与物由心三人。
杜四低叹一声:“想不到连京师的八方名动也插手到这件事中,将军的权势到真的比得了皇上了。”
机关王潇洒地一耸肩头:“那也无妨!”
物由心洋洋得意:“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物由心兴高采烈地道:“有空再好好给许小弟看看面相,现在我们不如先上路去那笑望山庄,我久闻渡劫谷中杀人树之名,轻易不敢去惹,现在人多了我可不怕了。”又故做神秘地低声道:“日后我若是用了本门武功,你们可要给我作证。”
那书生轻轻一笑,便若女子般的羞涩,毫不在意许漠洋如要喷出火的目光正锁住自己:“老人家说得不错,同为误伤,大家扯平了!”
那人微微一笑:“老人家尽可放心,若是不能不损一物而纯以智力出此墓门,我还能算是机关王吗?”言语虽是恭谨,神色却是骄然。
机关王一指身边的牢狱王,微微笑道:“牢狱王最懂让人说出心底的秘密,物老想不想试试个中滋味?”此人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言语中却是毫不容情,暗含威胁。
机关王长叹一声:“不错!”
可毒来无恙心中的震惊却远非表面上所显现出一边倒的劣势,在那人从天而降时,他已准备运功将绝毒攻入对方体内。可就在二人双掌相接的一刹那,对方掌力吞吐不定,在电光火石的片刻间换了七种手法,或骈掌挥扫或屈指弹压,一种极为古怪的内力或放或收,先后袭来四重内劲。
出了幽冥谷后地势骤然开阔,原来是一个四周围山的大盆地,虽是少了幽冥谷中的花草,但奇石四处散乱而立,比起幽冥谷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众人听得呆了,这才明白杜四的激动源自于终找到一件可炼制神兵的宝物。
众人一想也是道理,眼见机关王牢狱王面对四人毫无惧色,当是有惊人艺业。物由心或可敌得一人,而杜四杨霜儿加上一个受了伤的许漠洋三人合力是否能敌得住另一人,却是未知之数。
机关王哈哈一笑:“点睛阁主景成象纯厚平实、一派正气;翩跹楼主花嗅香飞扬跳脱、屡走偏锋;温柔乡主水柔梳妙姿天成、悠然自得;英雄冢主物天成豪情仗义、以歌咏志。俱是不世出的人物,而物老这般前后不一,破绽百出,岂不被武林后生笑掉了大牙?这般下去想来就是要回归物天成的门墙亦是难上加难了。”
物由心垂头叹道:“好吧,只要你不问我师门的事我都可以答应。”言至此却又跳将起来:“不对不对,先分清楚你们是不是赌赢了我再说。”
许漠洋持剑立在杨霜儿身前,大喝一声:“大家退开,小心他的毒,他——就是毒来无恙!”
书生话音才落,物由心已是一声大吼,一跤坐倒在地,面色惨白,闭目动功,竟然已中绝毒!
物由心大讶:“你什么都知道,那还问我什么?”
书生阴阴一笑:“错了错了,你虽伤了千难大师,我却更是冒犯。”
众人想到刚才机关王白石说起要听听英雄冢中的识英辩雄术,顾名思义都知道物由心的眼力是何等的高明,当下七嘴八舌地给物由心说起了许漠洋与巧拙间的那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一眼。
眼见天色已亮,四人终于出了幽冥谷。
将军的毒、公子的盾、无双的针、落花的雨。这四句话说得正是江湖上公认最难惹的四个人,也许这四人武功并不算很高,但各有令江湖人闻之心惊的绝艺。
杨霜儿惊叫一声,大着胆子用手摸去。但觉触手处似光滑似涩结,手感上极有韧性,要不是物由心说了此物的来历,真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竟然是一条大蟒的舌头。
来人从百丈高崖下落的冲劲尽数传给毒来无恙,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飘然落地。
“且慢,我这一走本门的秘密可不能泄露。”物由心将那刻有“英雄冢”三字的大墓碑抱入坟墓中,开启机关将墓门锁上,想起适才之事,叹道:“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那机关王才能在我这机关重重的坟墓中来去自如了。”
物由心道:“你若反悔怎么办?”
杜四眼见形势急转而下,却也佩服机关王的信守旧约,眼见牢狱王眼盯杨霜儿手上的天女散花,跃跃欲试。知道若真是弄僵了动起手来,已方虽然人多也未必有成算。当下发话道:“机关王有诺必践,在下钦佩。杨姑娘也不用太过为难他们,就请他们放过物老便是了,这次赌约就当扯平了吧。”
杨霜儿轻轻娇笑:“这个东西是不是就叫做天女散花?”
许漠洋见此物削长,却隐是略具人形,活像一只长成型的人参,只是表面光滑,没有枝须叶蔓,上面还有天然的数和-图-书圈纹理,似木非木。他虽在冬归城宫中见过许多天南海北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却从来未见过类似此物的物品。
杨霜儿悲嘶一声,扬针刺向毒来无恙胸口的膻中大穴,却被杜四一把拉住,脸色阴沉:“将军之毒果然名不虚传!”
大家见物由心先前一句话分明已是认输,后一句却又开始耍赖,都是心中绝倒。这个老人年纪头发胡子都是一大把,样貌老成却又状若天真,也的确是武林奇观了!
杨霜儿想到了幼时与玩伴在树林石间捉迷藏的情形,倒是觉得有趣。杜四却另有想法,此隔云山脉本是塞北一个并不出名的小山脉,却偏偏有着这许多的奇异之处,再想到精通天命术理的巧拙执意要自己留在此地,更是在遗命中让许漠洋去笑望山庄,还扯上了无双城的杨霜儿,定是隐含深意。物由心一向以本门机关学自负,今日为机关王所挫,心生不忿,来此妙然天成的石阵中,更是心智被夺,专心研究。
书生仰天长笑,望定物由心:“老人家不要怪我失手,毒来当然无恙……只有死!”
“哈哈哈哈,何用兵甲传人出手,让我来试试将军之毒的毒功!”一个清越的声音从众人的头顶上传来。
许漠洋也是心喜物由心的天真烂漫,恭谨行礼,物由心眼望许漠洋,略微诧异:“许小弟近日必有奇遇,身体中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潜力。”
杨霜儿大笑:“那我现在应该可以命令你们做一件事了吧?”
杨霜儿少女心性|爱热闹,一面把玩着天女散花,一面轻轻道:“这么好看的一支烟花,送还给你反正也是无用,倒不若让我放上了天可好?”
机关王迟疑一下,终于点点头:“咳咳,应该认得!”
杜四深鞠一躬:“但凭物老吩咐!”他眼见如此梦寐以求千载难逢的宝物就在手中,只要物由心愿意送给自己,什么条件也可以答应了。
物由心细细回想,拍腿大笑:“不错不错,我当时亦觉得奇怪,如何有这种怪蛇,那蛇眉头处有一大瘤,活生生就像长有三只眼一般,足足有二丈余长,甚是吓人……”
杜四知道物由心虽然疯疯癫癫,武功却实是惊人,有此强援如何不喜。伸掌出来,与物由心一握,二人哈哈大笑,充满相知之情。
毒来无恙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将军之毒无非是江湖朋友赏面送得小号,如何敢入杜大侠法眼。不过今天倒是真想会会与我齐名的无双之针!”
杨霜儿拍手笑道:“这名字好听,真是让人想不到竟然是一条大蟒的舌头。”
来人其势极快,加上从峰顶上一冲而就的落势,几乎是人随声到,迎着猎猎风声,宛若天神。
杜四面色凝重,破玄刃提至胸前,默念口诀。毒来无恙成名的是毒功与暗器,其暗器千变万化无有定招,杜四虽然对各类兵器熟悉,但却未必能懂得每一种暗器的特点,这一战气势上已然落了下风。
物由心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虽然无伤,但念在比你大了几十岁,多让点老人家也是应该的吧!”
一人缓缓从后现身,一脸谦恭:“前辈误会了,我本意是打只小山雀,不料学艺不精,有失准头,实在惭愧!”
物由心一个箭步冲入坟墓中,不一会出来,手上抱了一大堆事物:“总算这个机关王还有本事,没弄坏我的宝贝。”
物由心道:“五年前我在天山脚下碰到一只金色大蟒,费了我好大力气才玩死它,这便是它的舌头……”
杜四心中一凛,哑然无声。与情与理,倒都是物由心的不是了。他上次来幽冥谷只是路过,尚未与物由心碰面,此次虽是初识,却喜欢这个老人的毫无机心的漫无城府,就算对方不是明将军的人,心里也是大大地偏向物由心,此刻心念电转,盘算着恐怕也只好随着物由心耍无赖了。
四人各怀心结,在石块间中穿来绕去,二个时辰后方才出了这一片看似紊乱实则凶险的石阵。在石阵中虽是看似平常,其实各人都在暗自戒备,深恐敌人仗此有利地形突然发动袭击,出了石阵后,一阵似花似草的幽香淡淡袭来,渡劫谷已然在望。各人不免都是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杜四与杨霜儿却认得那人身后还有两人正是在酒店中铩羽而归的季全山与齐追城,眼见这几人似乎以那书生模样的人为首,不知是何来路。
杜四得了异宝,心情大畅,一路与几人谈谈笑笑,他所闻广博,见识卓远,几人听到许多奇人异事,受益菲浅。
那一直不发一语的牢狱王黑山发话道:“信口回答如何能知道真假,只怕老人家要随我回京师刑捕房一趟,借用一些工具来辩别其真伪。”他的语声中夹杂了异国口音,顿挫生硬,且不听内容就已让人非常不舒服。
毒来无恙以暗器绝毒名震江湖,成名焉是侥幸。有心算无心之下,便是物由心也在一招之内中了暗算。
机关王终于忍不住面色大变,眼望杨霜儿,真怕她就按物由心所说的而做。
物由心哈哈大笑:“我有何不妙?”
物由心搔搔头:“那你要问我什么?”
物由心长叹一声:“罢罢罢,要么是有辱师门之尊严,要么是泄露师门之秘密,机关王你也莫难为我了,反正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今日一死了之总算可以有个交待了吧!”言罢长发飞起悬在一棵树上,那长发在空中犹若活物般挽了一个套,他自己则是飞身而起,脖子长伸直往那个套中钻去。
众人想不到他如此急于离开竟然是为了看看那杀人之树,有物由心那一身超凡入化的武功,这一路上更增几分把握,何况这一路上有此风趣的老人为伴,倒也真是不愁寂寞了,纷纷笑着答应。
原来英雄冢的几种不传之秘正是机关消息学、识英辩雄术、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
杜四继续道:“此蠓极有灵性,据传为远古水神共工所膳养,每日要食百斤荤腥,如遇人畜,先围腰数匝,再囫囵吞之。据我门《神兽异器录》中所记,蠓最厉害的武器便是其舌,味葳性寒,柔韧若带,坚固胜钢,百折不断,在神器录中排名第七,乃是铸造兵器的神物,称之为‘舌灿莲花’。”
机关王到是不紧不慢:“老人家说笑了,我们也不是要你的脑袋,只要让黑兄问几件事,虽说是赌脑袋,其实也只是让老人家委曲一会而已。”
杜四大叫一声,眼中涌起一片光彩,轻抚那条蟒舌,喃喃念道:“舌灿莲花!这下我兵甲派总算复兴有望了!”
以杜四的武功就算可敌得住毒来无恙,但对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毒却委实忌惮,何况许杨二人自是无法挡住季全山齐追城与千难三人的联手,敌人像已是胜卷在握!
机关王只得继续点头:“是!”
诸人见那墓碑重达数百斤,物由心却举重若轻般毫不费力地搬了进去,俱是咋舌不已,心想这老人虽是疯癫,一身功夫可是毫不含糊。再想到机关王与那牢狱王的从容自定,加上后有将军的追兵,这一路来还不知道有多少风险……
这下毒来无恙偷袭得手,眼见对手中最厉害的物由心只顾闭目动功,已无动手之力,再无顾忌。
物由心却是摇头:“不行不行,这是我的宝贝,送你也可以,不过要答应我二件事。”
机关王再对杨霜儿施了一礼:“这支烟花关系重大,我既然已答应了你一件事,不知可否将烟花交还于我?”
杜四见今天的情形,已知不能善了,暗地传音吩咐许漠洋照看物由心与杨霜儿寻隙先退,自己却一亮手中那柄看似生了锈的小刀,拦住千难三人的来势。
毒来无恙等人在那石阵中已发现许漠洋等人,因是不明石阵底细,不敢妄动,只是远远蹑着许漠洋四人,直到出了石阵这才发难。
杨霜儿化装为男子,却没有一个人不是一眼认出她的女子之身,一时小嘴都噘了起来。不过眼见物由心一颗脑袋已钻入“发套”中,一双眼睛却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她有什么回天之术,又不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嘴里谦逊,面上含笑,言语得当,加上一副书生模样,长衫迎风,让人见之就略有好感。在他身后还有三个凶神恶煞般的人,更是衬得其彬彬有礼。
右首那人三十余岁的模样,面色白昔,相貌儒雅,虽亦是一面傲色,却先是对着物由心长鞠一躬:“老人家的这些机关设计如此巧妙,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杨霜儿嘻嘻一笑,望着机关王:“你看如何?”
杨霜儿好整以暇,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更是娇憨可爱:“你不会告诉我你不认得这是什么吧!”
书生的身体似是随着物由心的笑声动了一下,但他明明就在原地静立,也不知道如何给了人一种动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把人的视线阻隔了一下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物由心哈哈大笑:“无良鼠辈,竟然敢偷袭我,出来让我看看。”
就在此时,一缕锐风细不可察地从后拂来,奔向物由心的背心……
机关王笑吟吟地望着杨霜儿:“在下虽是为皇室做事,却也懂得江湖上有言必行、有诺必践,不知这位姑娘有什么指教?”
与此同时,物由心一声大喝,满头白发乍然飞起,与那股锐风相交,竟然暗含金铁之声,一只小小的钱镖被物由心拂落在地。
杜四见闻广博,虽然没有看出异常,却也隐隐感应到什么危机。
机关王与牢狱王相视一眼:“这个,能不能让我仔细看看?”
机关消息学是英雄冢的阵法机关,识英辩雄术则是英雄冢中五行风水相人看命之术,而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则是英雄冢的家传武学,前项为擒拿一类的小巧近身功夫,后者乃为一种霸道的内功。
季全山与齐追城吃过他的苦头,见他立若亭渊,脚步不重不倚,稳稳立于道中,面上坚忍,却也不敢太过进逼。
而这物由心正是英雄冢中的弟子,正是因为他小孩心性在十几年前无意间泄露了本门武功,所以才被逐出门墙,罚其在此塞外人迹罕至的隔云山脉中思过。但物由心心念旧主,所以仿着英雄冢的样子在此立坟建碑。
也正是如此,刚才物由心被杜四等人看出了武功才惶急之余甚至想杀人灭口。只是他生性善良,一片赤子童真,自不会真的下此狠手。而此时听得机关王将本门秘密一语道破,不由心中大乱。